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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康教授在“贵州多民族文化复合和谐模式及其与东盟文化关系研究”活动中发言

2011-11-28点击次数:495

中国人文社科研究的国际化

 

整个中国现代化的过程,可以说是一个西化的过程。西方的学术,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,它不是为了学术而学术,而是为了解决现实问题。是现实导向、问题导向的。但是,我们现在走了一条本末倒置的道路。

首先我举一个例子。我们经常讲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。人文科学的三驾马车是文学、历史、哲学。社会科学也有三驾马车,即经济学、政治学、社会学。人文科学就是研究我们的思想、文字、自身发展过程等。社会科学方面:经济学最基本原理就是商品交换、市场经济。政治学基本定义权利是需要制衡的,权力是要由上而下经过权利分配来实现其公平,也就是所谓的民主机制。社会学的基本理念是社会是分成各个阶层的,每个阶层都有强烈的流动性和转换性。但是,对于社会科学来说,我们经常会忽略一个问题:它的哲学定理、基本原则都是从哪儿来?它们大概都是两三百年前,从我们想不到的一些小岛半岛中(比如当时的英伦三岛)逐步形成,再延伸到它们的邻居法国、德国等。也就是西欧地区近两三百年所形成的一些习俗、观念、社区组织经济生活的一种架构。这些民俗、宗教信仰、观念为什么成了如今我们全人类的普世价值?因为这些国家很早就对外扩张,尤其是英国,它基本上控制了全世界。那么,它们是不是可以动摇?除了西欧之外,还有没有其他的人类文化呢?在中国,在英伦三岛还没有人居住时,就已经是一个繁荣富强的文明古国了。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习俗、典章制度、经济生活等一些规范。但是,我们当时根本没有用过“经济”、“政治”、甚至“社会”这种说法。它们都是西欧国家两三百年前慢慢演变来的一套说辞。这套说辞,现在被我们中国人接受了。

再比如,我们贵州大量少数民族:苗族、侗族……在历史的演变中,有一个阶段他们完全是自己自足,并没有与汉族的强势文化发生密集关联。但总有一天,它们会慢慢融合,结果就是,它们在数量、思想、概念上变成了少数民族。所以他们慢慢接受了汉族文化。但是,他们自己的典章制度、民俗习惯到哪里去了?放眼世界,近三百年来是一个全球化的过程。全球化的过程,是一个血与火,掠夺与被掠夺,殖民与反殖民的过程,对于这段历史,对于各个民族,我们可以从历史角度理解。历史学家关注的是过去。但是更多的人,关注今天和将来。我们的社会科学更加关注今天和将来。区域研究就是关注今天、将来。

区域研究有一个很重要的假设,就是西方强势文化、它的普世价值需要在全世界推广。哪个地方对这个推广的过程产生了抵抗,或者出现什么问题,就需要解决。不同的地区就要有不同的解决方案,这就需要区域研究。比如对亚洲的区域研究就是Asian Studies,非洲即African Studies,中东就是Middle East Studies

 

一、区域研究的发展模式

伴随二战结束的大事件是什么?非殖民化运动。亚非拉美殖民国家纷纷脱离了殖民主体,建立了自己的独立的民族国家。它们所面临的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就是怎样去发展自己的国家。

我们统称的第三世界、新兴的工业化国家,有些发展得很好,有些则很差。这就给区域研究带来形形色色的问题。但总的来说,区域研究的目的是十分明确的:

第一,要给大量的企业提供商业方面的咨询。这是区域研究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。

第二,需要收集和分析军事、政治等方面的各种情报。

第三,向媒体提供大量的关于世界的知识。

    冷战结束后,反共模式在区域研究中已经不存在,发展的模式取而代之,成为一种支配性的模式。中国的人文科学社会研究,可以说是在西方区域研究的发展模式的影响下,很快的走过了三十多年的道路。因为速度太快,我们根本来不及反思。我们学习了很多皮毛、技巧,却忽视了其背后的深刻内涵。

那么,什么地方需要发展?就是没有实行自由主义经济原则的地区和国家。比如说前苏联地区。苏联解体后,叶利钦聘请了一批美国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得主在俄罗斯主持了“休克疗法”。这个项目使得俄罗斯的经济在三年的时间里缩水了30%40%。超级大国前苏联最终在经济上彻底垮塌。但是中国没有走这条道路。改革开放的设计师邓小平讲得好,姓资姓社我们不争论,最好的方法是猫论。对中国人来说是幸运,但对西方来说是失败,是这些研究区域研究专家的失败。

其实在中国也有很多形形色色推广自由市场的经济学家,从厉以宁到吴敬琏,包括现在的张维迎等等,不胜枚举的经济学家都参与了中国经济改革的决策。而中国经济改革三四十年,基本上采纳了西方的发展的模式,采用了经济学的基本原则,即利润至上、利益最大化模式。我们中国人经常以为我们的改革是由中国人内部主导的。其实不是。我们总体上可以看到一个全球化的趋势,WTOWBGIMF这三个组织制定了发配权。中国进入了这个体制内,就没办法不顺着它们的思路走。当然我们的改革,选择了一个对中国最有利的路径,就是中国人一直说的双赢。

 

二、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发展模式

区域研究,经济上在中国非常成功,将中国成功地融入世界经济。但也有其短板。它政治上是不成功的、在社会上也有问题,在文化上就更加复杂了。中国再怎么跟美国绑在一块儿,在政治上始终坚持自己的政治立场,始终不采纳西方的普世价值。所以西方人始终不了解中国是怎么一回事儿。美国人始终不明白,中国人为什么采取一党专制?为什么不搞自由、民主、人权的多党制选举?很多时候,我们自觉不自觉地被这个思路影响。以至于我们认为,我们判断事物都是有一个先进与落后、发达与不发达的标准。现在我们的标准越来越狭隘,就是GDP崇拜的标准。

那么究竟该怎么发展?除了发展,还有别的模式吗?中国对于西方制定的那些游戏规则,究竟能不能有自己的选择?有没有符合我们自己民族、文化、民俗习惯、典章制度的发展道路?我们现在需要进入一个新的战略思维模式。就是把区域研究进行新的反思,通过新的路径来寻找出不同的模式。

以上都是表达一个意思。即我们所做的所有研究、理论观念,都是来自西方。西方的这些理论概念,实际上是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和实用性。我们现在就特别需要强调我们做研究的应用性和实用性。对于中国的人文社科来说,总结它风风雨雨的改革开放30多年以来的过程,可以概括为:译界开路,借引西方。就是全盘引进和翻译西方的学术观念,再借用这些思想观念。以西人之话语,译中国之话题。其实早在1930年代,鲁迅就说,我们现在提倡的就是拿来主义。就是说,我们现在讨论的都是中国的事儿,但是基本上用的都是西方的语言。

当然,中国人文社科发展的轨迹,应该说跟改革开放是同步的。我觉得这个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:

30年,就是19491979年,基本上是向苏联一边倒的模式。我们的学科建制、学术研究等,都是按照苏联的体制来建立的。这个一边倒的模式让我们走了一个很大的弯路。一直到改革开放后,中国重新进入一个百花齐放的时代。改革开放一开始就是要思想解放,拨乱反正,就是要推翻苏联的东西,实现思想开放,对西方开放,把中国思想的大门重新打开。可以说,1980年代那十年,是中国思想界、知识界,乃至整个中国社会最活跃的一个时代。

自从90年代起,中国的知识界又逐渐的分化、消沉了。现在应该说,中国的知识界到了一个最消沉的时代。带式借用西方的方法还是保存了下来,继续发展。这里有几个标志性事件。1995年以后,中国开始大规模地推动高等院校建设,大规模推动学术研究。建立了各种学术制度、学科建设等。这主要是从美国引进了这一套观念,然后在中国细化。但是,这也是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同步的。中国的改革开放,是强大的中国政府利用自己掌握的政策资源来主导的。中国的教育改革,最后必然地随着中国改革的自身内在的倾向性也好、局限性也好,走向了一个教育和科学研究的行政化。这就形成了中国学术研究、思想发展的另一个瓶颈。

这样一个越来越制度化、行政化、官僚化的时代差不多持续了二十年。如今,我们开始步入中国人文社科研究国际化的一个新时代。

这个国际化不仅仅是从学术研究的国际化来看,更是整个中国在全世界的地位发生的变化。用我们现有的思想模式、逻辑思维来判断中国,谁都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。这就呼唤着中国要走出来,建立自己的中国模式。现在中国不认为自己是超级大国,但在其他国家,从社会精英到社会舆论,再到普通的老百姓,都认为你中国是超级大国。在如今的世界格局下,中国究竟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,如何扮演好超级大国的角色,至关重要。

现在的中国不仅仅是扮演超级大国角色的问题,甚至是扮演好地区大国的角色都比较困难。现在西方有一种论调,称中国在非洲的活动实际上一种后殖民主义。非洲人也许会认为:你们中国企业到我们国家,既不帮我们解决就业问题,雇佣的都是你们中国自己的工人;也不跟我们社会方方面面接轨。到我们这儿来开采矿石、石油,再跟我们的总统、酋长、首领做一些交易。给我们国民带来什么好处?没有。这当然是片面之词。中国人的勤劳、不怕吃苦的精神跟当地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,是有着很大距离的。但是这个距离,你不能认为是理所当然。不能因为我有蒸汽机、火炮、火药,我是一个高智商的、有着发达文明、现代工业的国家,我就可以征服你。当年的殖民主义就是这样征服广大第三世界的。中国不能完全赤裸裸的复制三百年前殖民者的道路。

同样在中国内部也存在着这种不平衡。比如在王乐泉时代的新疆,它有三套体制:有自治区的体制;有我们的兵团,全是汉族人;还有中石油、中石化,把石油源源不断输往内地。却不给新疆当地人带来任何好处。这套模式在新疆带来很大的民族矛盾、民族问题。这套模式我们能把它推广到世界上去吗?不能。这在这样的大背景下,我们切切实实需要一个国际化的视野,只有这样,中国才能掌握自己的国际话语权。

我们现在研究中国所有问题的专家都是中国人。但反观香港、台湾、日本、韩国,学术研究,甚至是政府的决策部门里,都有大量的外国人在里面。这就是一个国际团队,这一步对中国来说迫在眉睫。